被chase攥着衣领掼到地上的时候,诗岛刚下意识绷紧了浑身的肌肉,预料中撞击背脊的疼痛却未有如期而至。chase的动作远没有表面上那样凶狠。
Roidmude面无表情,手上也青筋暴起,但是诗岛刚感觉到自己被提了一下,于是下落的动作变成了一种飘落。
他瞪着上方那张脸。
Chase俯下身,发丝从白瓷一样的脸颊两侧垂落,凑得那样近,比起纷杂的情绪先来的却是一阵描述不上来的气味。
诗岛刚愣了一下,原本刻在脸上的愤怒、悲痛与错愕便随着这种怔愣化开一些。他更仔细地去闻,小心翼翼不去把这一举动具象化成一个动作。这其实是浪费力气,他也知道。就算他真的捏住chase的肩膀,把整颗头都埋过去嗅闻,chase也不会作出什么反抗的举动,更不会像是其他任何一个人或者、或者Roidmude那样,大喊你是变态吗?chase不会这样。但是诗岛刚说,我不是变态。于是他小心翼翼地绷住肌肉。好在chase为了与他说话,与他对视,把身体俯得更低更近。然后诗岛刚闻出来了,那是雨的味道。
随即他意识到,这不是他第一次闻到雨。
上一次也是不久前。
那个时候他还跟在brain身边,伺机对现在手上的那块平板下手。他一直紧绷着神经,迫切和纠结、一些微不足道的迷茫与愧疚挤压着他。那个时候signal bike Mach撞了撞他的手,于是他趁着brain不在意他的时候溜走,跟在信号摩托后面,一路走到天桥上,一低头却看到忘恩负义的白色信号摩托一溜烟,滴滴嘟嘟对着响的人不是chase又是谁?
他于是很愤怒,顺着愤怒对转过头抬眼看他的chase叫骂两句,从天桥上一跃而下。
chase问,给我看看你的耳后。
诗岛刚觉得莫名其妙,想问问你这个机器人一天到晚在想什么,又觉得问他干嘛有什么意义,于是冲上前顺势和chase扭打一处。那个时候和现在差不多,就算是变身了,被怒意冲溃的Mach也并非Chaser的对手。他被chase用力地按在石砖上,屈辱使他扭过头不去看chase。石砖的泥土与青苔味若有似无,他的头发被chase拨开,恍惚间竟有种二人不是因为一言不合拳打脚踢,而是因为更温柔的原因落此境地的错觉。那个时候,他也闻到了。
不过那时候,诗岛刚以为那是雨后的砖石的气味,并未细想过那几日都是大晴。
现在他重新闻到,便觉得有些恍惚。
他的脸颊还火辣辣地疼。Roidmude挥拳的时候毫不保留,现在被掐住脖子,动作却不重。
诗岛刚没感到多少窒息感,如若有,也只是因为自己呼吸太急太快,对现状的无力和悔恨使窒息一直在他胸口起伏。
chase说:“你也是,为了他人而拼上性命战斗的假面骑士,我明白了。”
这是什么?肯定?
还是鼓励?
诗岛刚从来自信耀眼,谁都觉得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恐怕多余。他自己也时常这么觉得。他需要的是烟花、欢呼和尖叫,就像Amazing Circus一样。可是这一刻胸口的懊悔就像被抚平的皱褶。
暴雨一样的情绪退潮后,五感慢慢涌上来。chase的手赤裸地箍住他的脖颈,剧烈喘息后发烫的皮肤和Roidmude不变温度的手掌贴合在一起,他空着的那只手也反过来攥住对方的手腕,皮衣在烈日下滚烫,手环上金属的凸起咯得他生疼。
他看进chase的眼睛,瞳仁那样黑,在阴影里那样沉静,和往常任何一个时刻一样不悲不喜。不像姐姐或者泊进之介,这种时候,温柔的两个人会用担忧又全然信任的眼神望着诗岛刚,于是他心底也不禁燥热,总想要回应、总想要证明。然后愈走愈偏、愈做愈错。
想到那两个人,诗岛刚又是一阵悲伤。
chase继续说:“那就将自己相信的东西贯彻到底,刚。”
诗岛刚那个时候想——不愧是第一位被称为假面骑士的家伙。

后来他抱着装着蛮野的平板四处逃窜。落灰的仓库里是尘土和霉的气味。
诗岛刚总是睡不好。
心惊肉跳着,惶恐有Roidmude来抢夺蛮野,总是每过不久就拉开挎包的拉链,检查里面的平板。
清醒的时候也不安心,他总是想到姐姐的笑容,又想到泊进之介短暂死亡的两天里,姐姐的愁容与痛苦。想到泊进之介总是纵容又关切的表情。
每当这个时候,看着手里薄薄的平板,上面锥形的立体图案上下脉动,旋转出一张与人类毫无关系的五官。这是蛮野天十郎,他与诗岛雾子的生身父亲,Roidmude的造物者,一切的罪魁祸首。有时恨不得将其掰碎,好为一切被剥夺的幸福赎罪。但是他想到复生的泊进之介,又想到那天河边,chase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想到模糊的什么也记不得的童年里,从未存在过的父亲,又忍不住希冀起来,或许他只是缺少一个机会,还来不及成为一个好人、好父亲,就被heart他们杀死——或许。
他偶尔和蛮野聊天。蛮野叫他“刚”,说话的语气就好像从未离开过一样。他有时候忍不住要问他:父亲,你为何要造出Roidmude?父亲,你为何要离开母亲?
但是总有个声音会说,刚,不要问。
他们有时候聊泊进之介,有时候聊特务科,有时候讲讲他在美国的那段时光。但是几乎从不说诗岛雾子的事情,也几乎不聊chase。
他怕一提起诗岛雾子,他就忍不住要问蛮野,你为什么要做这一切的事情呢?你知不知道你的女儿为此多伤心、多受伤,曾一度差点死于Roidmude手中,差点永远丢失笑容。你知不知道没有你,母亲曾多么艰难抚育我和姐姐两个孩子。母亲又死得那样早。姐姐一个人,还是那样的孩子,和不懂事的孩童的我,到底是怎么样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互相扶持着长到今天。父亲,你知道吗?你在乎吗?你后悔过吗?
他一句都没问过。
于是有一次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下意识张嘴的时候,提到了chase。
“chase?你是说Proto-Zero,刚。”蛮野说。
诗岛刚愣了一下,没人在他面前这样叫过chase,他有些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对。就是他。chase。”
“是002号给他起的名字。”
诗岛刚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002号指得是heart。
“chase从前就这样吗?”
“你是说不通人情吗?我想是的。”蛮野的标志波动了几息,“我与Proto-Zero的回忆并不多,刚。Proto-Zero是Krim最初创造出来的原型机,虽然我也参与了一部分的构建,但是很遗憾,它是Krim的作品。”
后来回忆起来,诗岛刚的第一反应是:怪不得。
怪不得chase是那样温柔那样好的人。因为像蛮野这样的畜生没有机会对他的心做手脚。
不过当时的他只觉得隐约的奇怪。他和蛮野对话的时候总有这样的预感,现在想想,或许是某种本能的排斥。蛮野再如何伪装,也无法完全掩藏其皮囊下丑陋又扭曲的灵魂,恶欲和贪念。那些恶欲就如同废弃仓库里零落的灰和角落里弥漫的霉斑,令人作呕的臭味就算隔着屏幕和人皮也无法忽视。
在这样的仓库里辗转,偶尔去废弃的楼道中转,还要时不时变身战斗,真是段难捱的日子。
他不敢回去见姐姐,走之前带走的医疗物品早早地用完了。一次战斗后,他面对腰腹的淤青和破口无可奈何。挎包里只剩下一节绷带,酒精棉、碘酒一概没有,早在上一次战斗后就用完了最后一点。蛮野被他塞进包里,拉链密密地拉好,如果有Roidmude来方便他拽上包就跑。
身后响起脚步声,规律地、沉沉地踩在地上。要是再往前数几天,听到这脚步,诗岛刚必定要匆忙跳起,从衣襟里扯出前轮射手然后给来人几枪。但是事到如今,他已认识这种脚步,像是高中琴房里的打点计时器,每一步都拿尺子量着似的。诗岛刚听着烦躁,但是他因失血有些乏力,于是懒得发火,只是砸了咂嘴,头也懒得回:“你怎么来了?”
“我来送这个,刚。”
一个塑料袋被递到他脸侧。他偏头一看,里面装了几卷干净的纱布,崭新的碘伏、棉棒、镊子还有酒精棉,埋在下面还有些消炎药和旁的。他有些吃惊,忍不住扭过身子去看来人,然后又扯到伤口忍不住龇牙咧嘴:“你?哪儿来的?”
chase眨了眨眼,如果诗岛刚不知道,会说他看上去有些担心。
他说:“你受伤了。”
诗岛刚有些气,气急了就有些发笑:“我说你!我又不是第一回受伤,你怎么现在记得要给我送药来了?”
chase又眨眨眼,他顿了一下,应该是在组织语言,然后说道:“我上次看到你包里的药被用完了。我觉得刚不会去买,所以去pit拿了这些。”
诗岛刚一愣,然后一惊:“你去pit拿的?”
chase点头,诗岛刚刚要说话,他就又说:“我跟雾子说,是我受伤了。雾子没有多问。”
诗岛刚于是面色古怪地打量他:“你还会撒谎?”
“我学习到,人类、家人之间会说善意的谎言。”chase沉静地说。
诗岛刚起了兴趣,他想凑近些,又拉扯到伤口,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才意识到chase的手仍旧举着那袋子。他伸手接过袋子,犹豫了一下,拿了棉棒和碘伏。又犹豫了一下,抬头看了眼chase,chase直挺挺地盯着他,他思虑半晌,被好奇心和疼痛逼着做了选择。他想,这个机器人,他懂什么?然后掀开T恤,开始给自己处理伤口。
他感觉到chase盯着自己,正好他也有事要问:“你之前还说过谎吗?”
chase点头:“001号还活着的时候,我和雾子说,你耳后没有东西。”
他实在说得简洁,前因后果全部省略,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这样回忆,但是这是chase,所以也不足为奇。诗岛刚也很明显知道他在说什么。他更加吃惊,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知道那句谎言是为了谁,为了不让诗岛雾子担心,还是为了不让他难做。大约是为了姐姐,他想。
诗岛刚的伤不太重,只是看着吓人,面积又有些大,从腹部延伸到腰侧。腹部的伤口他还能处理,只是腰侧的地方,要够到便要扭过身子,可是一扭腰便会扯到伤。他紧紧皱着眉,打算咬着牙速战速决,然后一只素白的手突然闯进视线。
chase从诗岛刚手里接过棉棒和碘伏瓶,微微抬头和他对上视线,说道:“我刚刚已经观察刚的动作,知道要怎么做了。”
诗岛刚心想,我才不担心这个。
他想起那个时候在河边,那时候他的手掌还有伤,裸露在外面就和他滚作一团。过两天再见到的时候手上就裹了白色的纱布。他猜想可能是姐姐做的,姐姐那时为进哥伤心过度,几乎茶饭不思,还要抽出空闲为chase的手掌包扎。想到这个他心下不爽。但是此刻不是为此吵架的好时机。
chase几乎半跪在地上,他的手掌早已痊愈、恢复如初。从现在这个角度,只能看到chase黑色的、有些蓬乱的头顶,他学着刚的样子替他消毒上药。
诗岛刚忍不住呼吸有些急促。chase有些不满地蹙眉,说道:“刚,你应该尽量保持静止。”
诗岛刚羞恼,又不知道怎么跟这机器人说,他甚至不知道怎么跟自己解释。事到如今上个药又如何,是有些意料之外,但是提出的是chase,接受的是自己。偏偏他闻到一股熟悉的雨水气味,忍不住更加多地用力呼吸。
结果就是chase抿嘴抬头,和他对视,眼里几乎明晃晃写了“不高兴”。
这“不高兴”实在太明显又太直白,使得诗岛刚下意识要道歉,话到嘴边又反应过来,硬生生咽回肚里,心虚得几乎要主动移开视线。但他最讨厌和chase服输,于是强撑着说:“你还弄不弄?”
chase不答,他仍旧看上去不大高兴,但是显然把优先级给了“上药包扎”这件事。
诗岛刚以为这就已经足够尴尬了。未想到chase放下碘伏,上好药,竟直接从袋子里拿出绷带,拆开胶布,直接凑得更近,要替他缠绷带。
诗岛刚大惊失色,但chase一向意志坚定说一不二,且行动迅速。本是好事,就连诗岛刚也不能否认。但是此时此刻,他感觉到chase几乎整个人贴进他的胸口臂弯,双手从身侧伸到背后,形成一个暧昧似拥抱的姿势,他只觉得大脑发蒙。
那股雨一样的气味更加明显而浓郁,潮湿着他的心口,他想到那个夜晚,除了诗岛雾子所有人都以为死神的chase已身死的晚上。磅礴的大雨浇湿了一切,那个晚上他在想什么?诗岛刚拒绝回忆。
雨落在他怀里,又随着绷带绕过一圈而抽离。周而复始像是一颗星星。
他哑口无言,只有看着chase月亮一样白的手。他自己也白。两片白色在昏暗的仓库里几乎贴在一处。
后来chase还为他包扎过几次,不过都是些小伤,手臂上或者背上,用纱布贴一下裹两圈。他们两个很少再贴那么近。
直到最后的那个晚上。
诗岛刚睡不着。
这也是当然的,谁能睡得着?一想到明天要做的事情,神经灼烧着感知,肋骨的伤也在安静的夜里剧烈作痛。
他躺在临时据点的隔间里,那里有废弃的沙发,上面一层厚厚的灰尘。他无暇顾及许多,只是草草拂去表面上的那些,就往上一躺。实际上沙发与地面无异。在对未来的不安与隐隐约约的不详预感中,诗岛刚能做的只有眯着眼睛望着高高的天花板,一言不发地感受着突突弹跳一样疼痛着的肋骨。
隔间的门被吱吖推开。诗岛刚没听到脚步声,但是他知道那是谁。
他实在很累,于是懒得抬眼去望,但是他知道chase站在门口,正用和往常无二致的眼神望着自己。他在脑子里想象那双乌黑的眼睛,像玻璃珠一样剔透。
诗岛刚感觉到一种潮意涌上心头。
这潮意驱使着他,他坐起来,去看chase。
chase果然与他预想的一样,一句话不说,那样沉默地站在门口,双手抱着臂,定定地看着他。
“你来做什么,chase?”
chase想了想,说:“不知道。”
诗岛刚有些好笑:“不知道你来找我干嘛?”
chase摇了摇头,他的眼睛望着空气中的一个点,似乎在努力地理清自己的思绪。他似乎太过清澈,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太短,看过的事情又太少,于是被感性驱动着做什么事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摸不清这感性是什么。
诗岛刚默默地等着,等着等着伤口抽痛起来,他忍不住蜷缩了一下。chase很明显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大步走上去靠近他,说:“刚,你受伤了。”
诗岛刚说:“啊啊,是的我受伤了,被你发现了。”
chase不回话,从诗岛刚放在地上的包里拿出酒精棉和绷带。
诗岛刚瞪大眼睛说:“你半夜夜袭就是为了看穿我受伤然后给我包扎?”
chase不解地说:“我没有袭击你。”
诗岛刚只想叹气,可是肋骨实在疼痛,于是换成瞪了chase一眼。
衣服被掀起来,诗岛刚的胸腹被草草卷了纱布。隐约能看到血从下面渗出来的样子。chase拿了剪刀,把纱布剪开。肋骨的地方已经青紫一片,淤血在皮肤下发溃成深紫色,表皮也被狠狠磨破,血从大片的伤口中渗出来,看上去实在渗人。
如果现在面对的不是chase,恐怕早就被狠狠训斥了。但是chase什么都没有说。他或许皱了皱眉,或许只是昏暗灯光下的错觉。
他们两个又形成一种抱的错觉。
诗岛刚闻到一种潮湿的意味。混合着灰尘与霉意,形成一种使他隐隐作呕的气味。为了平息这种冲动,他凑近chase的发顶。翻涌的反胃被压了下去。他松了一口气。
雨的味道从鼻腔钻进诗岛刚体内,让他的心痒痒的。不过也久久停留在那里,在chase完成他的工作收拾换下的带血的纱布时也不散去。chase很快重新站起身低头看着他说:“刚,我有话要跟你说,但是我不知道是什么话。”
诗岛刚拉下T恤,重新往后躺,听到这话甚至没有生气的心思了:“你来找我,我也没办法告诉你你在想什么。”
chase垂下眼,似乎有些茫然,他对于那些脱乎理性的心绪还一知半解,一切都只是基于搜索到的文字、和泊进之介与他说的似是而非的话的拙劣模仿。
诗岛刚突然感觉很困,沉重的睡意后知后觉地蔓延上来,就像胸口的潮湿画作一滩水、一片海,他没有多余的气力再多思考什么,只对chase说道:“那样吧,那就等明天、一切结束之后,你如果还想说的话,我们就聊聊吧。”

chase的生命和“一切”一起结束了。
诗岛刚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后脑也剧烈地刺痛,身上痛的地方早就不止肋骨,只是那里有钻心的疼痛。他怨恨的疼痛。chase的背影在他眼前摇晃两下,就像是断了线的破布娃娃,倏然落下。他什么都来不及想,只下意识地伸出手,接住了下落的chase。
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怀里,可是刚觉得一切都很轻盈,连同他的意识一起飘在半空。
他惊惶地大口喘着气,望进chase的双眼中。那双往日就如玻璃珠一般的眼球此刻比任何时刻都更无机质,曾经可能存在于那双眼睛里的任何东西,都在以飞快的速度流逝。chase的声音平而稳,没有因疼痛或恐惧而生的颤抖,只是太平太稳,让诗岛刚不住地颤抖。
每多说一句话,如何能代表生命的东西都在从这具躯壳中飞走,诗岛刚痛恨自己意识到这点。
他们两个从未这样亲密地搂抱在一起,就好像二人从未有过争斗与纷争。如果不去看chase的眼睛和诗岛刚身上破破烂烂的衣物,或许还称得上温馨。接住chase的时候,他又闻到了,如同暴雨一样的气味,暴烈地涌进他的四肢百骸。
雨打在街道上,石砖上,便利店的遮雨棚上。雨最浓重的一曲已经过去,剩下的是什么?
chase掰开他的手,把一张已经有焦痕的驾驶证、和同样斑驳的signal bike Chaser塞进他手里。
——“这是从人类那里得到的宝物。”
chase这样说道。
诗岛刚被狠狠用力推开的时候只有一个想法:
——搞什么啊?
——这个Roidmude,搞什么啊?
——什么宝物,什么本愿,什么足够了。
——离“足够”还远着呢吧?!
但是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出来。湿意和愤怒还有惊惶一同堵塞住他的喉咙,chase跑得那样快、那样坚定不移,就好像要把一切还没来得及做、没来得及说的话都抛到脑后。
随着一场震耳欲聋的爆炸,000号的生命、chase就永久地停留在了那一刻,和“000”的核心一起碎裂,散落在特状防卫中心地下停车场的地面上。
爆炸的热气和火药味扑面而来,久久不从诗岛刚的感官中散去。
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连肋骨的疼痛都似乎离他而去。
攥着手里被灼烧过显得破旧的驾驶证与信号摩托,刚连呼吸都觉得不习惯。
然后他一转头,看到Gold Drive的身影从浓烟中走出,手里捏着一片熟悉的、焦黑的、属于Roidmude的皮衣。
然后迟来的愤怒占据了诗岛刚的全部。他感觉冲天的火光其实并没有散去,而是化作怒火与悲愤,顺着他的脊髓充斥了他的全身,遮住了他腰腹处的剧痛,也遮住了他胸口一块刚刚长出的空洞。他感觉耳膜在刺痛,耳鸣和偏头痛让他浑身发抖。
蛮野说的每一句话都只让他更愤怒,他不敢去想愤怒以外的事情,麻木地顺应着怒火带来的力量站起身、变身、奔跑、挥拳。
举起signal bike Chaser的时候,他甚至没有犹豫。
他还隐约记得泊进之介和他说过,那个时候他拿着chase托付给他的Mach驱动器和signal bike Chaser,却始终无法按下驱动器使用signal bike Chaser。他却惊讶地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担心这个,他想起每次chase看着他时,那双水色的眼睛,还有他们最后交握的双手,毫不犹豫地握拳敲下Mach驱动器的着陆面板。
后来的事情更加混沌更加模糊。
他只记得有什么温柔的东西裹挟着他,直到他力竭解除了变身,身后传来Gold Drive的爆炸声,但是他压根不关心。雨的气味彻底消失了。
诗岛雾子闯进地下停车场的时候,他才恍然清醒了一些。
他有满腔的悲愤要诉说,最后抱着已然比自己矮小一圈的姐姐,出口的话只有哽咽与悔恨。
姐弟二人紧紧拥抱着,通过心跳传递来的是姐姐的呜咽。他感觉到姐姐姐姐濡湿的衣物和头发,泪水和雨水一同浸湿他的脸颊,才恍然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雨。真是不合时宜,他想。
雨已经停了。

Krim带着骑士系统相关的所有东西在pit中央等着他们。
诗岛刚站在泊进之介和诗岛雾子身后,听着几人的对话,忍不住偷偷攥紧了放在口袋里的手,那里有一张薄薄的塑料片,还有一只咯手的像玩具一样的摩托,那本来应该和Krim一起在pit里,不久后就会随着Krim一起下沉,一同沉睡在地球的深处,或许永远不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但是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关于这个信号摩托的事情,姐姐也没有,进哥也没有。他为此暗自庆幸,哪怕chase的时间早已停留在过去,他也不希望chase的遗物——chase的一部分永远停留在暗无天日的地底。
看着Krim的虚影在闪烁中和Tridoron、Rider Mach、Rider Chaser还有许多的换挡小车和信号摩托一起,下坠。然后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证明一个种族存在过,chase曾存在过的东西,就那样渺小地躺在他的口袋里。
没有Roidmude的世界也不再需要特状课。
诗岛雾子和泊进之介终于得到机会转入一课就职,此刻正手忙脚乱地交接走流程,特状课属于他们二人的桌子被早早收拾好了。
诗岛刚不是特状课的成员,大半年下来,竟也在小小的办公室内留了不少东西。他走近特状课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于是不免松了口气。
特状课办公室内的门边有一排金属的储物柜,上面曾经贴满了特状课成员涂鸦一样五颜六色的名字,诗岛刚回国之后,诗岛雾子从原本占据的两个柜子里清出一个给了他。
此刻柜门上属于泊进之介和诗岛雾子的贴纸还在那里,“雾子”边上的柜门上还贴着五颜六色的“Go”。
诗岛刚拉开那扇柜门,里面的东西并不多,只是零碎。
曾经那些空出的空间是留给随时喜欢钻进来的信号摩托们的。它们可能是联合了dimension cab,常常当诗岛刚一拉开柜门的时候,里面挤满了滴滴叭叭叫着、又五颜六色闪着光的信号摩托。诗岛刚有时候怀疑这些小摩托们性格随了自己,他面对同伴一向脾气好,再加上不过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从来也不曾责怪过信号摩托们。
偶尔,signal bike Chaser也会混在其中。
面对这辆小车,诗岛刚没法像面对chase一样疾言厉色。第一次见到它夹在signal bike Mach和信号摩托停滞中间的时候,他愣了半晌。那个时候他和chase的关系是最糟糕的时候,以至于他在特状课的时候chase都不会待在特状课自讨没趣。这虽然是好事,可是也使他一时间找不到责怪的对象。
他很想问问signal bike Chaser怎么不跟着它的主人,跑到这种地方跟自己的信号摩托混在一起做什么?可是又觉得如果跟signal bike Chaser搭话,显得好像他们的关系——乃至和chase的关系很好一样。诗岛刚光是想想就觉得舌根发苦。
于是他伸出手抓起signal bike Chaser,随手放到了桌子上,然后挥手让剩下不停叫着的信号摩托们赶快散开。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诗岛刚有时候也会反思,是不是自己第一次没有及时阻止的错,才让这辆紫黑色的小车得寸进尺,跟他的主人一样不看人的眼色,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从一开始的愤怒和不解,到后来甚至懒得多分眼神。有时候诗岛刚打开柜门,signal bike Chaser沉默地停在他的杯子边上,而signal bike Mach却不见踪影。
他无奈地叹气,和signal bike Chaser说:“我的柜子是什么很好的地方吗?我怎么感觉你都快住在这里了?”
信号摩托自然不会回答它,signal bike Chaser和其他吵闹的信号摩托们不一样,它很沉默,只是亮了亮前灯,似乎当作一种回复。
诗岛刚不知道它想说什么,只好摇摇头,伸手去拿他的杯子。
之后他和chase的关系缓和了不少,虽然他从不承认。但是那时他已经抱着蛮野的平板四处逃窜,再没回过特状课。偶尔他也会想起这些小事,想知道signal bike Chaser是否还会钻进他的柜子里。他坐在穿风的桥洞、灰暗的仓库、逼仄的楼道里,自然再也无法得知其中真相,但是他心中隐约是知道的,他的柜子里恐怕不会再有信号摩托光顾。
现在他时隔许久再度拉开柜门,柜子里还是那些东西。上面一层薄灰。signal bike Chaser如同一只真正的玩具摩托一样安静,既不动,也不亮,安静地窝在他的口袋里。
诗岛刚不免想到那次和signal bike Chaser说话,那时他并不真正想要一个答案,不过signal bike Chaser与它的主人一样单纯,既已问了便亮着灯回答。可是他那时没看懂,也没想过去懂。
他把杯子拿出来,用布擦去上面的灰尘,放进纸箱子里。又抽出一些随意堆放的小册子,大部分是久瑠间驾校的宣传册,有一册厚些的是考驾照时拿的备考册子,实际上他一次也没翻开过。
诗岛刚掸了掸灰尘,第一次翻开这本册子。说是比别的厚些,实际捏在手里也不过薄薄一册,里面的内容也乏善可陈,就是些能想到的注意事项和考前抱佛脚的提示。实在没有任何读的必要。但他还是一页一页慢慢地读着。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chase捧着同样的册子,安静地坐在特状课的沙发,或者久瑠间的食堂里。仔细认真地看着,就好像手里的其实是什么藏宝图。他路过看到笔直坐着的机器人,内心火大,心想Roidmude就是Roidmude,真是莫名其妙。
等他把所有东西都搬出来放进纸箱之后,发现最里面压着一卷纱布,大约是他遗漏在这里的,纱布放得时间久了,早就发黄不能再用了。可是他想了想,还是拿出来放进了箱子里。
在诗岛刚不算太长的逃亡生涯中,几乎所有的伤口都经由chase包扎。
直到现在,诗岛刚也不知道chase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几乎疲于去细想,生怕从中得到的东西会让他再也无法安稳站立。
最后一次给他包扎的那个晚上,chase的手法跟往日无二。称不上轻柔,擅长学习的机器人早从过往的实践中找到合适的力度,于是诗岛刚也不至于龇牙咧嘴。他的发旋也没有变化,还是那样乱蓬蓬地映在诗岛刚眼里。chase蹲下身凑近他之前却说……
却说。
诗岛刚猛然怔住。
chase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夜晚躺在床上,诗岛刚辗转反侧,他知道他再也得不到答案。但是他始终无法说服自己不去想。
他失眠一晚,没有得到答案,但有了一个结论。
于是第二天,他简单收拾了行囊,没有再去见任何一个人,只在诗岛雾子的餐桌上留下一张字条,一身简装地踏上了旅途。

诗岛雾子在餐桌上找到那张轻飘飘的字条的时候惊慌失措,如何深喘了几口气之后,不由得又冷静下来。她甚至萌生出一种欣慰,她的弟弟在经历剧变之后还是没有变,一如既往地横冲直撞,只要有想做的事情就马力全开地冲刺。如此她便也放心一些。
白天的时候,她还坐在泊进之介的副驾驶上,拿着奶糖喂他,试图哄劝他回到特状课收拾东西。
泊进之介却总是说提不起劲。
诗岛雾子比任何人都清楚泊进之介经历了怎么样的一年,于是无法狠下心像往日一样扭着他的耳朵或者胳膊把人押送到目的地。
泊进之介开着他的新豪华跑车招摇过市,迎着风在空旷的公路上疾驰。
虽然说着提不起劲,但脸上多少有提了新车的喜悦。
结果下一秒就被一辆白色摩托拦了路。
他们见到了没想到会见到的人。
得到对方的名讳之后,再度踩下油门的泊进之介和她说:“我们出发去特状课吧?”
那个时候的喜悦跟现在一定是相似的。
她发消息告诉泊进之介,说刚已经离开东京都,说不定已经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或者的大西洋的上方,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弟弟。
泊进之介回了一个笑脸,说:是啊,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弟弟。
自那之后诗岛雾子——泊雾子见到刚的次数屈指可数。
最长的那次是刚回来找泽神玲奈和西城究,虽然在日本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前半段日子几乎一直泡在实验室里,后半段日子又陡生变故,不得不重新拿起Mach驱动器。而她自己……泊英志那时还很小很小,几乎离开母亲的怀抱就要哭泣不已,于是泊雾子也不得不推迟回归职场的时间。幸好本愿寺纯很乐意帮她走走关系,才不至于在之后复职的时候遭遇太多麻烦。也是因为泊英志这个小麻烦精,她也没能抽出什么时间去实验室看望弟弟。姐弟二人相处的时光便显得短暂异常。且总是有些不欢而散。
她总希望刚能过得快乐幸福一些,少些愁绪,少些假面。
可是诗岛刚和她是姐弟,固执的程度也不相上下。
她当初报考警校时,诗岛刚闹了好大的脾气,小小的少年气鼓鼓地不看他,坐在她对面吃着咖喱饭眼神乱飘。吃完后一句话不说就噔噔噔地跑回房间。即便如此也没叫她回心转意。
几年后换她看着诗岛刚抱着柔软的玩偶侧躺在沙发上,少年的轮廓还隐隐约约在他的侧脸里,泊雾子知道构成她弟弟的东西数年以来也未曾变过分毫,于是叹口气,只好妥协。
她说:“刚,你多回来看看,英志现在一年一个样子。”
诗岛刚答应了。但是他很快就又踏上了旅途,在外漂泊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曾经还很经常发短信、打电话,后面逐渐变成了一月一张的明信片。
但是构成刚的一部分便是对唯一的姐姐的爱,于是他好好把泊雾子最后的话听进去,每年总是抽出几天时间回到日本。
如今已被成为梦幻摄影师的青年来无影去无踪。
有时候泊雾子下班推开家门看到久未通讯的弟弟坐在沙发上,有时候她去找不知道在哪里偷懒的丈夫,结果发现泊进之介和小舅子勾肩搭背,见到她皆大惊失色。
最过分的一次她甚至没亲自看到弟弟的脸。
那天她和泊进之介都因为突如其来的恶性案件忙得连轴转,不得已推掉了原本参加泊英志家长会的计划。她十分抱歉地和儿子打电话,为自己和丈夫的失约万分愧疚。
泊英志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他当然有些失落、有些不满,但是通过话筒传过来的只有一句:“别担心,妈妈。”
晚上见到泊英志的时候,她原以为会见到失落不已的儿子,但没想到小小的少年不但没有失落,还兴奋得满脸通红。
他说:“妈妈,你知道吗?舅舅来给我开家长会了!他好酷!同学们都羡慕得不得了!”
泊雾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手忙脚乱地一边符合儿子兴奋的叫喊,一边发消息给泊进之介告诉他诗岛刚回国的消息,然后拨了一通电话给诗岛刚。却没有拨通,电话那头传来自动回复:“诗岛刚在飞机上,有事请转接语音信箱。”
泊雾子只觉得又气又好笑,挂断电话重新发了一条短信给泊进之介——刚又离开了。真是的,回来居然只见了英志。
泊进之介那天比她忙得还晚,等看到消息回复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漆黑。他很惊讶,问怎么回事,从妻子那里得知诗岛刚回一趟国居然只给泊英志开了家长会,然后就匆忙回到他的旅途,不禁哭笑不得。
直到有一年,泊雾子从正月等到圣诞,然后又等到了下一个正月,诗岛刚却一直没有回来,甚至12月的明信片也一直没有送到。她不免心慌,泊进之介一边安抚她,可是脸上也挂不住的担心。
小正月的时候,一张姗姗来迟的明信片让泊雾子安了心。
之后的明信片每月都照常地送达,只是诗岛刚还是没有回来。
这年圣诞节前一天,泊家一家三口坐在餐桌旁。餐桌上摆着泊英志闹着要吃的烤火鸡,客厅里被装饰得五光十色的圣诞树已经绊了泊进之介好几下。
这个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窗外飘着雪,远处的街道上飘扬着《Jingle Bell》的旋律。
泊雾子听到铃声,心里突然发紧,就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预感。她心想,肯定是刚回来了。
于是她连忙站起身,手忙脚乱地跑去开门,路过客厅的时候,被闪着蓝色和紫色光的圣诞树结结实实绊了一下,不顾泊进之介担心的呼唤,跑到大门前一把拉开了门。
夜色雪景里,站在门口的却不是诗岛刚。
一张已经有些模糊的面孔站在门口。
她前几天才在一课见到狩野洸一,他还是形单影只,没有除了他们夫妇以外的朋友。这么多年过去,狩野洸一的脸上也多了些岁月的痕迹。
那些痕迹平日里几乎看不出,还有不少一课的女生凑在一起时会羡慕地聊起狩野警官的那张脸,说是这么多年也不见变化。可是此时此刻却那么清晰、不容忽视,以至于她一眼就看出面前这种年轻的脸不少狩野洸一。
她来不及想太多,眼泪比话语先冒出来,然后她哽咽着叫出来人的名字:“chase……”

那天晚上,四人加一个Roidmude一起吃了丰盛的晚餐。
人一多,硕大的圣诞树就显得有些碍眼,诗岛刚便和chase一起把圣诞树挪到了角落里。泊进之介终于没有再被绊一次。
烤火鸡虽然是泊英志闹着要买的,可是他到最后也没吃几口。也不知道是因为实在不好吃——因为三位大人也没怎么下筷子——还是他实在无暇专注吃饭。
一整顿饭他都不停地在说话,一小半问题是问诗岛刚为什么去年不回来,剩下的问题全都给了不请自来的chase。
chase跟从前几乎没有变化,脸是这样,性格也是。面对小孩子的连珠炮一样的提问,他一开始还一板一眼地试图回答,到最后眼神飘忽,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诗岛刚坐在他旁边,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盯着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放下碗替自己可怜的挚友回复小侄子数不清的疑问。
到最后,大半的火鸡肉都进了chase的肚子。
这次回国之前,诗岛刚找了一间公寓,靠近泊家。他吃饱喝足,带着chase离开了泊家,挂着灿烂的笑容跟姐姐与姐夫、还有泊英志道晚安。chase站在他身边有样学样,把泊雾子逗笑了。
他们两个人走在夜色中,街道上积了厚厚的雪,但空中已经不再飘雪。远处的街道也终于歇业,两个人踩雪的咯吱声便是平安夜里唯一的响动。
诗岛刚侧头去看chase的侧脸,有些可惜雪停得太早,不然细碎的雪花一定能在他的鼻尖停留,那景色一定很美丽。
chase注意到诗岛刚的视线,还以为诗岛刚是觉得冷,于是从口袋里抽出手,抓住诗岛刚裸露在空气中有些泛红的手,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诗岛刚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大惊失色地问:“你这又是从哪里学的?”
chase眨眨眼睛:“玲奈告诉我的。”
诗岛刚恶狠狠地磨牙:“就不该让你和玲奈姐单独相处那么久。”
“玲奈是为了给我调试参数,检查机体。刚,你不喜欢我这么做吗?”
诗岛刚看到chase无辜的双眼,原本佯装出来的三分气也撑不住了,忍不住笑了笑:“我知道,我知道……我没有不喜欢。”他捏了捏chase温度永远不变的手掌,红着耳朵说,“嗯,我很喜欢。”
chase的表情没有变化,但是诗岛刚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喜悦。这一点点的喜悦传递到诗岛刚的心口的时候变成了更多的快乐。
诗岛刚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没有杂质的快乐了,自从很多年前的那个雨天。快乐的能力和chase一起离家出走,现在终于一起回到他的身边。
他们两个一下飞机就赶到泊家,中间只拐去了公寓放了一下行李,公寓里早拜托提前回国的泽神玲奈置办了必需品,也省得二人大半夜找不到地方买床单,不得不去住酒店的惨剧。
诗岛刚拿钥匙开了门,先把chase推了进去。
chase说道:“打扰了。”
诗岛刚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呢?这个时候应该说这个吗?”
chase思考了一下,改口说:“我回来了。”
诗岛刚才满意地笑了。

又过了半年的时光,夏天的烈日再度照耀这座城市。
诗岛刚已经半年没有离开东京都。他跟泊雾子说:“我有计划想带chase出去走走。但是我和哈雷博士都认为,还是让chase回到他熟悉的城市居住一段时间,和熟悉的人多接触接触。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考虑。”
泊雾子自然没有意见,她对此很是高兴,当即拉着诗岛刚去补齐了公寓里的用品,还给chase买了不少衣服。诗岛刚本来是不乐意chase穿别人买的衣服的,但是他转念一想,认为chase如果知道是姐姐给他买的东西,应当会很高兴。而一想到chase高兴时几乎发光的脸,他就心下一软,什么话也抱怨不出,乖乖跟在姐姐身后提包。
——chase果然很高兴。
他双手拿着一件深紫色的衬衫,低头看看衬衫,又抬头看看诗岛刚,有闪闪发光的东西在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流转。于是那种高兴变得显眼起来,诗岛刚想,哪怕此刻不是自己站在chase面前,也能看出这份喜悦来。
诗岛刚拿着相机问:“你要不要换上?我拍照给姐姐看看。”
chase低头想了想,然后点点头。
他已经学会换衣服要去浴室之类无人的地方换这件事。于是弯腰从袋子里拿出西裤和外套,抱着泊雾子买的西装走进浴室。
泊雾子女士尽管厨艺堪忧,但是审美很好。
尺寸是由诗岛刚提供的,所以西装贴身又笔挺。他早就在狩野洸一身上得到验证,这幅外貌是适合西装革履的。此刻他得到验证,却没有如他所言立刻拍照。
诗岛刚放下相机,顶着chase疑惑的目光从购物袋里摸出一条橙红色的领带。这不是泊雾子买的。
一手拿着领带,另一只手朝着chase招了招。
chase虽然有些不解,但听话地走近几步。诗岛刚尤嫌不够,又凑过去一步,然后两个人几乎贴上鼻尖。
室内开了空调,凉飕飕的。诗岛刚闻到雏菊的气味。
他竖起衬衫的领子,伸手绕过chase的脖子,领带环绕住脖颈。诗岛刚离chase更近了些。雏菊的气味于是更明显,从发丝上传来,久久萦绕不散去。
为了更清楚地感受雏菊的气味,诗岛刚已经在chase的肩头停留太久。
chase有些疑惑:“刚?”
诗岛刚咳嗽两声,假装无事一般后退半步,无视chase疑惑的目光,低头捏着领带的两端,专心致志地给他打领带。他其实也不擅长打领带。上一次穿西装还是泊进之介和诗岛雾子的婚礼,他那时穿着黑色西装,对着镜子试图打一个漂亮的结,却反复好几次才勉强像样。中间流逝的这些岁月里,他最常穿的却是白大褂。
不过在chase面前露怯却是不论从前还是现在,诗岛刚都不愿意做的事情。
心里知道打领带这种事情不是会随着年岁增长自动掌握的技能,不过脸上却不显露出来,第一个结果然打得歪歪扭扭。
好在chase也并不清楚一个得体的温莎结应该长什么样,chase没法看到领带的全貌,只好问面前的诗岛刚:“刚,怎么样?”
诗岛刚说不出好,脸有些臊红,伸手按在chase的脸颊上把他的头推到一边:“你不要看。”
chase刚想说什么,诗岛刚又立马说:“也什么都不要问。”于是chase立刻闭了嘴。
诗岛刚解开领带,在心里责怪起雏菊。一面祈祷这次能顺利,一面不免胡思乱想着那气味是什么。
他自然没得到后者的答案,但是运气却是不错,第二次打了一个完美的结。忍不住满意地拍了拍chase的胸口。
chase于是又问:“刚,怎么样?”
诗岛刚不回答,他后退几步,捞起桌上的相机,抬手咔嚓一下。然后走到chase身边,给他看相机的屏幕:“你自己看吧。”
chase眯起眼睛,盯着屏幕半晌,最终给出的答案却让诗岛刚啼笑皆非:“刚打的领带,我就喜欢。”
chase又换了几身衣服,拍了不少照片。不过西装的这张照片最终没有给诗岛雾子看。

雏菊的事情没有在诗岛刚心中停留太久。他开始在东京都内接一些摄影委托,变得忙碌起来。
他不放心chase一个人在家,于是每天出门的时候都捎上了chase。
其实chase什么也不做也很好,诗岛刚是真心这么认为的。但是第一天委托的前一晚上,诗岛刚告诉chase这件事,自那之后就开始在系统里搜索着什么,连诗岛刚叫他去洗澡都慢了半拍才回复。诗岛刚无奈,叫住正往浴室走去的机器人。他几步上前,绕到chase正前,抬手拉住chase的双手。伸出他捏捏chase的手,然后两只手拉着两只手,轻轻拉着chase坐到床边。
这个时候chase还在望着诗岛刚以外的什么地方,显然还在搜索着什么。
他说:“chase,别检索了。好好听我说话。”
chase眨了一下眼睛,瞳孔深处紫色的幽幽的光熄灭,这才看向诗岛刚。
“明天你跟我一起去,当我的助理,替我拿着器材就好。”诗岛刚想了想,又补充道,“具体要做什么,我会告诉你的。怎么样?”
chase似乎很满意,欣然点头。
诗岛刚没有松开手,继续说道:“下次有什么不知道的,直接问我。有什么想做的,也跟我说。”
chase还是点头:“如果刚不在呢?”
诗岛刚愣了一下:“我怎么会不在?”
chase想了想,说:“刚总有不在的时候。”
诗岛刚抿唇,他知道chase在说什么。他们或许是世界上最好的挚友,但是就算是一卵同生的双胞胎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腻在一起,只是他听了chase说出这话,便难免有些不高兴。这种不高兴当然不是针对chase的,他于是也不愿意让这种负面情绪影响chase。他有些别扭,说:“那就问进哥或者姐姐好了……”
他想放开chase的手,叫他快去洗澡吧。chase却反过来抓住他的。chase微微倾身,盯着诗岛刚的脸:“刚,你在不高兴。为什么?”
不高兴的事情没有消失,诗岛刚还是有些不高兴,但是chase一靠近,他又闻到雏菊香浅浅地飘过来,连同chase的话,仍旧使他隐隐高兴起来。
他咧嘴一笑:“不,没什么。”
“刚,你又高兴了。”
他哼笑两声,忍不住摇头晃脑:“我当然高兴,你现在很会探知情绪了。这当然让我很高兴。”
chase听罢,微微昂头,几乎把洋洋得意写在脸上。
诗岛刚抽出手,刚要叫chase速去洗澡,瞧着他那副高兴的模样,又觉得算了,他说:“chase,要是我不在,你就给我发短信、打电话。”
chase眯眼,点头,也不知究竟懂没懂。
第二天两个人就一同出门去。chase站在玄关处,一脸严肃认真:“刚,记得带钥匙。”诗岛刚哭笑不得,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叮铃桄榔地晃了两下:“带了。”chase才满意的点头。
委托没什么特殊的。
诗岛刚已经将近两年没有正式做过什么摄影的工作,他偶尔还会拍些照片,但再没承接什么委托。连带着“梦幻摄影师”的名声在国际上也沉积了不少。
诗岛刚倒是不甚在意。毕竟,“梦幻摄影师”这个称号一开始的诞生,也并非出于他的主观意愿。
他很喜欢摄影,在他还没有什么血海深仇,还在姐姐身边做一个吵吵闹闹的不懂事的小弟弟的时候就喜欢。过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好在他还是热爱这件事情。
现在跟从前唯一的区别就是多了个愣头愣脑的机器人跟在他屁股后面。
本也不是什么事,倒不如说他很高兴有这个变化。只是这个机器人与寻常的铁皮罐子不大相同,不仅愣头愣脑,还长相出众。于是在场的工作人员止不住地往他那里瞟,胆子大些的还凑过去搭话。
诗岛刚想起来第二次全球冻结之前,chase为了考驾照捧着小册子坐在久瑠间驾校的食堂里,被他碰见的时候一左一右坐着两个漂亮的小姑娘,纷纷抱着他的胳膊把脸颊往他肩膀上靠。他一看到这一幕就气得牙痒痒,几步上前一把抽出chase手里的册子,扯起他的领口就把人从座位上拽起来。chase疑惑地看他,问他怎么了。他想对着他那张木头似的脸说,你还问怎么了,你说怎么了?又觉得吓到两个无辜的小姑娘实在不好,于是压着火和两个姑娘说了声抱歉,就拽着chase的领子一路把人带离了食堂。
那个时候他不知道他的怒火究竟因为什么。现在回想起来倒是明白了,只是难免看着更火大了一些。
他既不好对无辜的工作人员发火,又不好对更无辜的chase撒气。更何况时过境迁,他现在是一个成熟的大人。大人有大人的脸面要维持。于是他挂着公事公办的笑容,火速解决了委托。
跟委托人几句话交流完后续交接事宜,诗岛刚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走到拿着包的chase面前,故作轻松地说道:“chase,我们回去吧?”
chase立刻点头。
回去的时候,chase没有立刻跨上Rider Mach的后座,而是站在他的身边,问他:“刚,你又生气了。为什么?”
诗岛刚扭头和chase对上视线。chase的眼神还是那么清澈,和那个时候被他从食堂的座位上粗暴地拽起来时几乎别无二致。不过。诗岛刚眨眨眼,心想,或许还是有什么不一样的。他伸手捏了捏chase的脸,又想道,去他的大人的脸面。
诗岛刚拽住chase的领口,动作还是很粗暴,但是轻轻地把他拽得弯了腰,嘴唇碰了碰嘴唇,轻轻的但很坚定。他忙了一天,没来得及喝水,嘴唇已经有些干,chase的嘴唇却永远不会变,永远是软的、温热的。
只是嘴唇相碰,诗岛刚什么都没尝到,但是他们鼻尖擦过鼻尖,他知道chase的眼睛睁着,大概在盯着自己看。他不太在乎,因为chase的刘海蹭过他的眉心,有些痒。雏菊的味道又一次袭来。像是阳光下在摇曳一样,暖洋洋的。
没过多久,他放开chase的领子,向后撤。
chase皱了皱眉,说:“刚,你应该喝点水。”
诗岛刚忍不住笑出声,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们去买瓶水,快上来。”

今天的委托在室外。
Chase好像格外喜欢室外,知道的时候显得有些兴奋。
地点是一处公园。这个公园近年来翻修,后因自然风光秀丽,且拥有东京都最美最大的喷泉而出名。
诗岛刚前一天和委托人确定的碰面的地点和时间,第二天踩着点顶着日头和chase一起到了地方。
路上还在和chase抱怨大夏天室外委托实在是太不合常理了,工作结束之后想去吃绵绵冰。chase自然没有意见,自从和诗岛刚去一家装修粉嫩的cafe品尝了一种名字又长又拗口的绵绵冰之后,chase就对这些东西很有兴趣。平日里诗岛刚不太有兴致去,现在难得主动提出来,chase自然一口应下。
到了公园,诗岛刚用手遮挡太阳,所有的大包小包于是落在chase怀里。两个人一前一后描着树荫走着。
好不容易到了约定好的地方,却没见到委托人。
本应有三俩成群的人们来来往往的喷泉旁,气氛格外凝重。黄色的警戒线拉了起来,一群穿着深色西装的警察聚集在那里,低声急促地互相说着什么。
诗岛刚免不得面色一凛,他回头看chase,chase微微皱着眉:“出事了,刚。”
自然是出事了。
诗岛刚好歹有一课的姐姐和姐夫,一眼便瞧出大约是出了命案。
他从口袋里翻出手机,打开却没看到委托人的消息。心下一沉。他抿抿唇,先给对面发了条消息询问安危。然后转头跟chase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他几步上前,凑到警戒线周围,想混进去看看发生了什么。正探头探脑的时候,肩膀被人一把抓住:“喂,你在干什么呢?市民离这里远一点。”
——真是耳熟的声音。
一转头果真是——“狩野!”
狩野洸一下意识瞪大眼睛,然后又狠狠皱眉:“刚……你在这里干什么?市民离这里远一点。”
诗岛刚就像没听到一样,露出一个笑容,伸出双手一把抓住狩野洸一的肩膀:“喂,狩野,发生什么了,这里?”
狩野洸一露出一个不可理喻的表情。
他说:“这不是市民应该参与进来的事情。”
诗岛刚松开他的肩膀,又揽住对方,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胸口:“你还是老样子啊。不过别这么见外嘛?你不是进哥的朋友吗?”
狩野洸一眉头皱得更紧:“我跟进之介不是朋友。”
“不是朋友还叫得这么亲密?好啦好啦,你就告诉我吧?就看在上次我们一起战斗的份上?”
狩野洸一猛地转头看他:“你还好意思说?什么样的人会一言不合就给人一拳?我还没跟你算账已经是看在进之介的面子上了。”
诗岛刚打着哈哈,已经在把人往反方向带。
Chase就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抱着属于诗岛刚的摄影包,那地方没有树荫,看着就热得厉害。于是诗岛刚加快脚步,强硬地揽着狩野洸一,两三步就走到chase面前。
说实话,不论是诗岛刚、还是狩野洸一,都没预想到这样的初次见面。作为原型的人类和神不知鬼不觉复制了生物信息的Roidmude,居然是在太阳底下的凶杀案边上第一次见面。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或许这就是作为警察的命。
诗岛刚挥了挥空着的那只手:“介绍一下,这是chase。chase,别抱着我的东西了,看着就好累。”
狩野洸一点点头:“我知道。进之介和泊和我提起过。很多年前我也在电视上看到过。”
他又拍了拍狩野洸一:“这是狩野洸一。chase你认识的。”
chase已经放下了手里的包,点点头,看向狩野洸一:“你好。”
狩野洸一脸色僵了一下,好像有些被哽住了,最后还是说道:“你好。”
诗岛刚满意地点点头:“那么你们就算是认识了。好了好了,别站在大太阳底下了,晒死我了。走走,去那里。”
chase自然没有意见,他甚至又抱起刚放下的包,而狩野洸一,显然没有选择的权利。
到了树荫底下之后,诗岛刚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好啦,狩野,你就快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都说了、市民不可以……”
“狩野洸一,我们在这里约好见面的委托人联系不上了。”chase打断了狩野洸一的话。
狩野洸一顿了一下,总算露出点别的神情:“……委托人?……啊、你是摄影师来着。”
“嗯嗯没错。”诗岛刚点点头,摸出手机给狩野洸一看,“你看,我们和宫内小姐约好了在这里碰面。结果一来就看到你们,宫内小姐也联系不上。”
狩野洸一紧抿嘴唇,很明显在犹豫,不过盯着诗岛刚和chase二人的眼神,这位警察很明显没有坚持多久,他最终松口道:“死者确实是你们的委托人,宫内爱梨小姐。”
听到确认的消息,诗岛刚说不清到底是松了口气还是彻底死心了,他的表情不大好看,chase也皱着眉毛,尽管他们两个都没有正式见过这位宫内爱梨小姐。
诗岛刚松开手,放擅离职守的警察先生回去。他有心想掺一脚,但是他的包也不能就这样放在一边,更不可能让chase一个人在边上等着……
chase却看出他在想什么,他抢先一步开口:“刚,去找到宫内小姐死亡的真相吧。包就交给我。”
诗岛刚定定看着chase。他面光站着,阳光正盛,于是高度拟人的身体机能使得他不自主地眯起眼睛,那张脸还是面无表情,眼睛里的情绪却被轻而易举地读懂了。
诗岛刚飞速倾身,一头扎进雏菊的海中。干燥的空气带起一阵燥热的风,裹着雏菊的香味,飘着飘着。他站直,说:“等我。”
案件并不复杂,只是寻常的情杀。不过再寻常、再普通,流逝的都是活生生的生命,诗岛刚心里总是惴惴地难受。反倒是狩野洸一,主动拍了拍他的肩膀,聊作安慰。
诗岛刚用余光看了看狩野洸一,有气无力地说:“谢谢,狩野。一课真是辛苦啊。”
狩野洸一说:“这就是我们的职责。”他想了想,又说,“这句话,你应该去跟你的姐姐和进之介说。”
诗岛刚忍不住笑了一下,他看狩野洸一一脸不解,很明显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值得他笑的话。他又反过来拍了拍狩野洸一的肩膀,重复道:“谢谢你,狩野。”
几年前,狩野洸一和chase长得一模一样,那时候他看到狩野还会有些恍惚。现在已经不那么像得吓人了。至少刚刚就有警官问狩野洸一:“那边树荫下面站着的是你的弟弟吗,狩野?”惹得诗岛刚忍不住大笑出声,在那位警官不解的目光和诗岛刚止不住的笑声里,狩野洸一皱着鼻子说不是。
诗岛刚想,如果chase是人类的话,说不定有一天也会长得像现在的狩野洸一。说起来……
“你做什么,刚?”狩野洸一皱着眉后仰。
诗岛刚咧嘴一笑,后退回去:“没什么,只是你果然跟chase很不一样。”
狩野洸一没理解他在说什么:“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诗岛刚摇摇头:“我在说别的事情。”
狩野洸一闻上去像是泊进之介和追田现八郎的结合,三十多岁的一课刑警的气味,不同的地方可能是未婚……
不,这话还是不要告诉狩野洸一了。
等诗岛刚回到chase身边的时候,天色已经相当晚了。
chase当然,没有任何不耐烦的迹象。他问:“辛苦了,刚。要去吃绵绵冰吗?”
诗岛刚凑上去蹭蹭他的头发,沾了满脸的雏菊香:“要。我们快走吧。……啊,肚子好饿,要不我们先去吃咖喱饭吧?”
chase皱眉:“可是吃了咖喱饭,刚还吃得下绵绵冰吗?”
“哎呀哎呀,空腹吃冰的对胃不好啦……”

这下诗岛刚对雏菊的事情是彻底上了心。
他时常亲吻chase,有时候是脸颊,有时候是嘴唇。借着鼻息交融的时候嗅闻那股香。
他想起很久之前。在chase还没有失去他的第一次生命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们水火不容似的,肢体接触几乎没有。经常扭打在一起,后来关系缓和不少的时候,连扭打也没有了。拳脚相加的时候,他们也有些近乎耳鬓厮磨的瞬间,他闻到chase的味道。那什么都不是,那么轻那么浓,就像是天际降下的雨。那个时候的chase也总是和雨有缘。就像是被雨浸透、被雨打湿,从雨中诞生又化归于雨。
他那个时候不承认自己渴望这些雨的气味,只是很偶尔地、借着chase的善意,在chase替他包扎的时候盯着黑色的发顶饮鸩止渴。
自从chase再度睁开眼回到这个世界以来,诗岛刚再也没有闻到那雨的气味。他并没有太在意,以至于到现在才想起来chase从前是一阵雨,而不是一篇雏菊的花田。
他不是很在乎chase闻上去是什么,雨也好、花也罢,就算他闻上去是粉色的绵绵冰也无所谓。这充其量只是好奇心。
是什么让chase从天上落下来,变成了一片雏菊花。
天气再酷热一些的时候,诗岛刚就对出门有些抵触了,便不再继续承接委托,白天就窝在家里处理之前接的委托工作,对着电脑修图。盯着电脑看久了,便有些头晕眼花。有时候一晃眼对着发亮的屏幕,恍惚间还以为自己还穿着白大褂。转头看坐在一边的chase的时候,脸色就出奇得难看。
这么有几次之后,诗岛刚就收到了泊雾子的短信,内容简短又不可抗拒,命令他第二天休息日早上,到泊家去。至于chase,他跑来问诗岛刚:“进之介问我明天可不可以和他一起陪泊英志去看车展。刚,可以吗?”
诗岛刚哑口无言,对姐姐的雷厉风行望而生怯又毫无办法,他点点头:“去吧,好好玩玩——不过别爱上车了,我们买不太起。”
第二天一早,诗岛刚站在泊家的大门前。门铃过后,泊雾子出现在玄关处。她把诗岛刚拉进室内,上上下下地打量自家弟弟。其实他们刚见过不久,不过泊雾子很明显对他现在的状态不太满意:“你应该多出去走走,刚。”
诗岛刚跟在泊雾子身后走到客厅里,嘴里嘟嘟囔囔:“外面太热了呀……而且我还有工作呢。”
泊雾子说:“那也不能一天到晚都缩在家里。好吧,你就算了,那chase也不能一直陪你蹲在家里吧?”
这话算是戳到诗岛刚的软肋了。他于是哑了火,交锋不过两个回合,他就干脆利落地惨败。
他坐到沙发上,几年前他躺在上面搓圆捏扁的那个玩偶已经太旧太脏了,被泊雾子扔掉,现在换成了一只红色的小狗玩偶。他抱住红色的小狗,准备乖乖听训。泊雾子却叹了口气,坐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脑袋。
诗岛刚其实早就称不上年轻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不再继续染发,泊雾子的头发肖母,颜色浅一些,又直又细,他的头发更像那位生理学上的父亲,有些卷,颜色也很黑。他曾经万万不想展现出这种像,不过随着从少年到青年,很多事情便显得有些无足轻重起来。现在他脸上已经找不到几分青涩,还尚可被称作稳重的大人。不过在唯一的姐姐面前,这一切似乎都无关紧要。
泊雾子说:“刚,其实你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诗岛刚知道她在说什么。
“比起前些年……现在这样真是太好了。说实话,我曾经一度动摇你是不是真的能做到。你知道的,最开始几年我还试图劝你向前看。不过你这孩子,总是那么固执。我应该感谢你的固执才对。所以现在才有唾手可得的幸福。”
诗岛刚的耳根开始泛红。
诚然,他一开始就不觉得可以瞒住泊雾子,也不打算瞒住她。只是被这样若无其事地说出来,他还是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害臊。
“刚,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幸福。当然,我也希望chase可以幸福。”诗岛刚点点头,chase是全世界最应该获得幸福的家伙,泊雾子的目光很柔和,“如果你们两个的幸福就是彼此的话,对我来说,那就是再幸运不过的事了。刚,幸福摆在眼前的话就要抓住,然后想着那样的未来前进。”
诗岛刚笑了起来,几年前他在这里的时候拒绝了姐姐的劝告,不过现在一切都变化太多,所以他只说:“就像那个时候你和进哥一样?”
泊雾子红了脸,拍了一下他的手臂,不过还是强装镇定道:“……就是,就是这样。”
诗岛刚把红色的小狗扔到一边,伸开双臂抱住他的姐姐。泊雾子滚烫的脸颊贴在他的脸上,他才警觉自己的脸也烫得厉害,于是忍不住呼呼地笑起来。泊雾子的头发又细又软,和他的一点都不一样,长长的头发垂在姐姐的颈侧,闻上去是薄荷的香味。
门铃响起的时候,刚过晌午。
三个人很明显在外面吃过午饭,泊英志手里还抓着没有拆封的塑料玩具。
泊进之介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心虚,果然是一点都没有瞒过泊雾子,刚一进门就被拧住了耳朵。
“进之介,我不是说让你带着英志和chase去吃拉面吗?怎么又去吃快餐?”
泊进之介连声狡辩,不过其实大家都知道,是泊英志想吃,而泊警官拗不过自家儿子。
chase手里抱着一个黑色的毛绒汽车玩偶,无视了吵吵闹闹的泊夫妇和缩着脖子站在墙边的泊英志,两三步走到诗岛刚面前。
“刚,人类的亲子关系真是奇妙。泊英志和进之介对汽车的喜爱一模一样。到了正常青少年应该进食的时间他们也不想离开车展。”
诗岛刚从chase手里接过毛绒汽车,接着问:“然后呢?”
“我跟进之介说,像泊英志这样的青少年应该在十一点半到十二点半摄入中饭,有利于吸收营养和生长发育。”
“然后进哥就带你们去吃麦xx了?”
chase摇摇头:“进之介说他知道了,但是泊英志说还有没有仔细欣赏的新车型,进之介就把我的话忘记了。我在十分钟和二十分钟后又提醒了两遍。最后在三十分钟后给雾子发消息。三十一分钟后进之介收到雾子的短信,虽然泊英志看上去并不情愿,但是被进之介带离了车展。”
诗岛刚哈哈大笑:“那你们是怎么跑到麦xx去的?”
chase伸手指了指墙角泊英志手里的儿童套餐玩具:“麦xx和汽车总动员联动了。”
诗岛刚笑得更大声。
泊进之介好一会儿才从妻子的手下逃脱,他揉着耳朵蹿到事不关己的诗岛刚和chase身边:“刚,你也不替我说说话。”
诗岛刚窃笑:“吃到麦xx的又不是我。而且我都这么大了,就算吃麦xx姐姐也不会说我了。”
泊进之介哀嚎一声:“那为什么我带chase去体验麦xx,雾子就要说我?”
诗岛刚想了想:“因为chase满打满算也没有活够18年?”
泊进之介于是无话可说。
诗岛刚多少有些同情自家姐夫,于是凑上去拍了拍泊进之介的肩膀。汉堡和薯条的味道还沾在泊进之介的衣服上,闻得诗岛刚也有些馋了,他感慨道:“进哥,下次也带我去吃。”
泊进之介拍了他一巴掌。不过临走时,还是给了这位义弟一个拥抱,嘱咐他一定好好照顾自己,也好好照顾chase。诗岛刚这些年长高不少,但在姐夫怀里,仍旧有些不及,他仰着头在泊进之介耳边笑着答应,闻到汉堡和薯条的气味下面,还有浅浅的薄荷的香味。
泊进之介也给了chase一个拥抱。chase看上去很高兴。

对雏菊的味道,诗岛刚已经有了些头绪。
他哼着歌洗碗,水声哗啦啦地响。还是能听到chase在餐厅和客厅走来走去打扫卫生。明天是扔生活垃圾的日子,诗岛刚在泊家看见包扎好的垃圾袋才大惊失色,回来之后就告诉chase今天必须要把垃圾都收拾好。chase肃穆点头,正要去做却被诗岛刚拉住。诗岛刚说:“哎,虽然今天就要做完。但是也不必着急,晚上再做也是一样的。毕竟下午也会有垃圾。”
其实换别的任何一个人都知道这话就是诗岛刚在偷懒,不过chase听完后,想了想,只是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吃完晚饭后却不能再拖了,诗岛刚还是有些不大情愿。这回chase看出来了,于是很善解人意似的说:“刚去洗碗好了,我来收拾垃圾。”
诗岛刚自然高兴。
他洗完碗,拿起毛巾擦擦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里面有一条来自泊进之介的未读短信。
——别开我的玩笑了,刚。浴室的架子一共就那么大,还要放雾子的瓶瓶罐罐,洗发水自然用一瓶呀。
他刚准备回复,又有两条新的跳了出来。
——话又说回来,你和chase闻上去不也是一样的吗?你就别说我了。
——我是不是该让雾子给你们煮红豆饭?你们到那一步了吗?
诗岛刚啪地一下按灭手机,往兜里一揣,满脸通红地冲出厨房,和提着垃圾袋的chase撞了个正着。chase担忧地看着他:“刚,你的脸好红。生病了吗?”
诗岛刚看见chase只觉得更加慌乱,匆忙摇头:“我没事,我没事。chase,你要不要帮忙?”
chase说:“刚,你坐着就好,我已经快做完了。”
诗岛刚坐在沙发上,看着chase的背影,心想你个最先进技术的机械生命体现在像是家政机器人。又想,哎呀,哪有家政机器人暖床的?想着想着,不仅没有冷静,反而脸更热了。
等chase把垃圾袋打好结放好,两个人挨着肩膀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开始看樱桃小丸子。
诗岛刚问:“你喜欢吃麦xx吗?”
chase想了想:“味道比雾子做的饭更符合美味的定义。不过高油高盐,泊英志不应该过多摄入。”
诗岛刚笑起来:“前半段话可别让姐姐听到了……虽然她应该不会对你生气,不过还是饶了我和进哥吧。”
他又问了个比较久远的问题:“那火鸡呢?”
chase说:“刚是说平安夜进之介、雾子和泊英志桌上的那盘烤火鸡吗?”
诗岛刚点头。
chase说:“肉质干柴,内部没有调味。泊英志应该会更喜欢麦xx。”
诗岛刚说:“那你还吃那么多?”
chase正襟危坐:“浪费粮食是不对的。”
晚上诗岛刚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时,chase已经坐在了床上。他没有教过chase吹头发,Roidmude也不会因为头发不吹干就睡觉而偏头痛。但是他不喜欢湿漉漉的枕头。于是他拉过chase,惯例从床头柜拿出吹风机,插上插座给chase吹头发。
吹风机的嗡鸣声使诗岛刚无法听清对方说话的声音,于是每当这种时候,两个人就不约而同沉默着。
chase的头发很黑,发质硬发丝粗,平时总是乱糟糟地翘着,摸起来却总是凉丝丝的、像绸缎一样。还沾着水汽的乌黑发丝在吹风机的热风下顺着诗岛刚的指缝呼啦啦地摇曳着,露出平时藏在下面白色的后脖颈。诗岛刚忍不住拿手碰了碰,chase果然没有任何反应。
诗岛刚心想,如果是刚刚洗完澡的时候,这片皮肤应该是红的,下次自己先洗好了。
帮chase把头发吹干后,chase就像猫一样打了两个滚缩进了被子里,露出两只漆黑的眼睛盯着他瞧。诗岛刚早学会无视这种视线,开始帮自己吹头发。刚洗完的时候头发还是直的,湿哒哒地贴在脖颈上,被吹干后快速又卷了起来,一点都不听话。
诗岛刚把吹风机收好,又去把毛巾挂起来,然后飞快地爬上床,钻进杯子里把chase紧紧搂在怀里。
他伸手抚了抚chase干燥还有些温度的头发,果然是雏菊味的。他又问chase:“你能闻到我头发的味道吗?”
Chase凑得更近,贴着诗岛刚的脸颊嗅闻了两下,低声说:“是雏菊,”他似乎想了想,补充道,“也叫长命菊。”
诗岛刚几乎有些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他迷蒙间想起曾经他抓着一朵白色的雏菊和一朵红色雏菊第一次遇见了还是死神的chase。
——真是带来好运的花。